人間蒸發
那次旅行之後, Nyle更想泡在我家,即使我家有多一張床,他會借故跟我睡,不讓我去睡另一張,我倆只是依偎,沒有更進一步,現在想起來只覺有趣,我們在床上聊天,一段時間後,我聽到他鼾聲,才意識到他睡着了。
「唉。」
「這沒關係,我們會互相抱着入睡,直到早上,然後我叫醒他,並在上班前送他回家。」
「這故事很甜蜜,希望它不是悲劇收場。」
「收場?Andy,它還沒完呢!我們從來沒有分手,因為連機會也沒有。」
「那為什麼說時已當成往事?」
Diano 喝了些水。他的故事已到困難部分。他不知道能否有足夠勇氣說下去。之後發生的事情,只有Summer-阿霞知情。而且,當然還有Nyle及他家人。
Diano以往對這部份的經歷選擇沉默。Summer曾多次叫他放下向前看。叫他不要死抱過去,因為它正影響目前,慢慢把她之前認識的Diano,變成一個非常不同的人。也許他應該把真相吐出來。也許他該和過去修和,展望美好未來。但他怎可能永遠忘記那張臉?
「你沒事吧?」Andy問。「你可以不說的。」
「沒事。我想讓你知道細節,除了我最好的朋友,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過。所以我或不會太流暢,但還是想與你分享。」
Andy點不作聲。
「我當時開展一個新的項目,需要經常飛到台灣,所以我們少見對方,只通過電子郵件和ICQ保持聯絡。他正忙功課,會寫信給我訴說他要做的功課,遊學團,他的孤獨…我猜是因兩人隔着遠空說心事,反而使我們更加親近。不知怎的,我們開始互相發送浪漫信息。例如“很想念你”,“永遠愛你”,“親一個”,“打令” 之類,就是這一刻相戀了,我敢肯定,那是愛情,因為就是這感覺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「我要爭取時間見他,我們有時會來個快速的午或晚飯,仍嫌遠遠不夠,我們多希望能花更多的時間在一起,但他不可能離家過夜。他的家人發現我們的電郵,沒有籍口能瞞到他們。」
「怎發現的?」
Nyle有次大意,忘了在和家人共用的電腦,登出電郵帳戶。他父母一直想知道我們究竟在搞什麼鬼。他們又豈會相信是純潔友誼,一定別有內情,結果他更多時間被禁足離家。
「太慘了。」Andy嘆道。
「對,我們最後一次見面,他居然在我家過夜,他親戚有絕症,當晚彌留中,所以他父母趕到醫院。Nyle告訴他們會留在家裡。」
「然後他溜出來見你。」Andy不是在發問。
「對!我們擁抱了很長時間,實在想死對方了,我不想他留下來過夜,因為怕他被抓,當我建議他去回家時,他哭起來,所以我讓他留下。」
「然後呢?」Andy說。
「我本要在早上飛台灣,所以他幫我收拾,我們早早上床睡覺,但今次,他無法入睡,我們聊了一會,然後…」 Diano停下。
Andy 清了清嗓子。
「…他叫我吻他晚安。」
「我問他是否知道是什麼意思 – 一個男生親吻另一個男生,他說他明白。我告訴他,我只吻愛人,他把臉埋在我胸前,低聲說他愛我。」
「多可愛。」Andy笑了。
「然後我們接吻了。這不是短短一吻,但不是做愛前奏。只是用一雙咀確認彼此相愛。」
「甜蜜死了。」
「那天晚上,他在床上比通常更緊緊地抱着我,最後他睡著了。」
「他父母最後發現嗎?」
「他早上起床有點不舒服,但想到機場為我送行。我們乘巴士,途上大部分時間,他頭靠在我肩膀上,摟着我睡。」
「可憐的孩子。」
「在機場,他抱着我道別,叫我照顧好自己,快點回來。這是最後一次見面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所有來電無人接聽,如果我打他家電話,會粗暴地掛線。由於他家人從來不接聽隱藏號碼來電,我叫朋友打給他以掩耳目,假裝是Nyle朋友但不成功。」
「糟了。」
「我只有一次接通,他告訴我,自己病得很重,想要見我,因為在那一刻很掛念我。我告訴他,會在半小時內到他家樓下等他。」
Diano的左臉有一滴眼淚流下來。
「他沒有出來,我整晚等了好久好久,之後的數天,也在守候,我不知道他家的門牌,不知道是否他被父母軟禁。我想過報警,我想在附近四處問,有人在檢查他的電郵,因為我的電子賀卡全被看過。但不會回覆。就這樣像消失了。失踪了。」
Diano感覺到了喉嚨裡的哽咽。心已停止跳動。他無法呼吸。眼淚順着他的臉流呀流。他的嘴張開,但啞口無聲。他看到Nyle的娃娃臉。這是他看到的全部。他讓他的心盡情地哭出來。當他終於能說話時,只會痛苦地尖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