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邊故事
金門大酒店與剛才吃飯的地方不太遠。雪下徒步回酒店蠻愉快。
回到酒店後,Andy洗了個熱水澡,而 Diano 再打給航空公司。他的航班終定於上午11點30分起飛。
Diano淋浴出來,看到Andy拿着遙控器徜徉在床上。找不到什麼好看的, Andy轉到音樂頻道,並調低音量。
「你喜歡新居嗎?」Diano打開話匣子。
「還要解決一堆問題才算安頓,週一又要面對那頭怪物。」Andy l嘆了口氣。
「別擔心,沒事的。」
「你知道嗎?我這輩子,總是為這的那的掙扎着。有時候我覺得累了。」 聽得出Andy有點感觸。
「可以跟我談談,我不知道自己能幫上多少,但至少把煩惱與朋友分享,說出來舒服點。」Diano潑一些緊膚水到臉上,再細心地塗勻。
「謝謝你,你真是個好人。你下次到桂林,我帶你去見我媽。」
「很期待。謝謝。現在開始吧。」
「不太可歌可泣,我出生在桂林一個問題家庭。對爸爸全無印象。媽說,我出生了前幾個月就走了。」
「呀!對不起。」Diano把補濕塗在臉上。
「那沒關係,媽媽獨力照顧我們,因為她當年離家出走,父母反對下結婚,所以她爸和她斷絕關係,我媽帶着手抱大的我,回老家時,也沒讓她進屋。」
「這真太慘呀!」
「她抱着我到桂林,幸好在製衣廠找到工作,她的針帘一向不錯,這幫助很大。」Andy 稍頓,他喝些放在床頭櫃上的瓶裝水。
「然後呢?」 Diano問。
「然後又要工作又照顧我很辛苦,她的一些朋友出於好意輪番當保姆。」 Andy笑了。 「我被他們寵壞了。」
Diano笑了。 「不錯。」
「學費是個問題。她不得不幾乎每星期都加班。」
「你以前是好學生?」
「是啊,幸好,但我小時候很容易惹上麻煩。我因比其他男孩瘦弱,常被人欺負。我挨打只因想和女生而不是跟男生一塊玩。」
「哦,好可憐。」
「當他們打我時,就把臉蓋着。」Andy笑了。 「但我學業比他們好,藝術天分也比他們高。」
「也許他們是妒忌呢?」
「也許吧。」Andy笑了。
「那你搬到上海是為工作?我還記得你的法語課和舞蹈課。」
「你居然還記住!」Andy笑了。「嗯,不是真的為了工作,那不是箇中原因。」
「是什麼呢?」
「愛情。」
「哦,我怎麼沒想到!」Diano坐到床上了下來。「從頭說起,請。」
「好吧。」Andy對他笑笑。「當我開始兼職,減輕媽媽負擔時,她很擔心我不夠集中唸書。但我知道沒事的。」
「你性格堅強,」Diano道。
「當時是。曾經認為在世界上沒有事情可會難到我,我想自食其力照顧媽媽,想出人頭地,但…」Andy又停了。
Diano關掉電視。他不想分心。「發生了什麼?」
「我暑假時在餐廳打工。他經常過來,我們開始交談 – 一般問候的那種,他畢竟是客人,我通常午餐時段後下班,發現他每天都等我下班。我們會聊天及散步,開學後,我忙了,但他總會找到理由約我,有時甚至沒有理由,我亦期待見到他。」
「我明白那種感覺。」
「當我開始上法語課,他跟我同班。然後他加入了我的舞蹈班,我每天都碰到他。一段時間後,我才知道已愛上他。」
「你媽知道嗎?」
「說了,有一次我病得厲害,他來看我,起初她很不高興,但隨後她接受了我是同志,我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,她有選擇嗎?」
「真的沒有。」Diano笑。
「她也接受了他。」
「後來發生什麼事?你們分手了?」Diano衝口而出後感尷尬。「不需要把細節給我,如果你不願意或怕勾起傷心回憶。」
「不,這沒關係,我想已放下了,雖然我偶而傷心,但,這就是命,對吧?」Andy看着遠處。
談話中突然尷尬地停止。 Diano不作聲。他不想因失言破壞氣氛。
「他家人從不接受,他們太嚴苛了,他也沒有勇氣告訴他們,我們搬到上海來就是想擺脫麻煩,我雖掛念媽媽,但有他在旁。」Andy說。
「嗯。」
「最初我們住的地方很小,但不至太糟,我們開始找工作,我找到了,但他卻沒。幾星期後,他父親打給他,他以為他兒子只是好玩才搬去上海,最終會回去繼承家族事業。」
「什麼事業?」 Diano 問。
「他們有幾家館子。」
「哈!但他偏要去你工作那家。聽起來可笑,難道他們那麼窮嗎?」
「不是啦,我在上海菜餐廳工作,他喜歡上海菜,他家沒這個,真有趣。」Andy笑了。
「嗯,然後呢?」
「他開始往返桂林上海。他爸迫他多花時間在生意上,所以他留桂林時間越來越長,他這邊沒工作,所以不能證明自己經常要回來,我一人在這裡,等他回來,多想他不要丟下我。」
「哦,可憐。」Diano熟識這份孤獨。
「這些我仍可接受,但之後的發展始料不及。」
這一次,Andy停了良久。